橘子🍊

高度杂食 产出极少

变迁(陈均平xMike)


Mike
元旦节,学校放假,Mike买了张最便宜的夜间机票飞抵内陆一座江南小城。小城的确是座小城,连机场都无,还要再搭火车辗转。他买了两张连坐的火车票,就像是那一段经典的电影独白“当我站在瀑布前,觉得非常的难过,我总觉得,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”,Mike也觉得,其实这趟出行应该是两个人。


拎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行李箱,Mike站在偌大的火车站广场上,扯了扯脑袋上的毛线帽,有些冷也有些无措。舟车劳顿折腾了一夜,这会儿天才刚刚蒙蒙亮,空气都惨白惨白的,不知道是雾还是什么。Mike的世界好像开了静音键,他听不见远处的汽笛声,听不见马路边公车的报站声,只看着灰扑扑的地砖上一块口香糖的黏渍,满心的难过。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呢,Mike自己也想不明白。


Mike抿了抿发呆时不自觉嘟起的嘴巴,舒展了一下眉头,眼神里有了些出门旅游的光彩。朝前走了几步,小城的确是小城,连发小广告招揽旅游生意的人都没。Mike打量了一下不同于香港的街景,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了一张自拍。一大早还有些清冷的街道,卖早餐的摊位飘着热气,各色的商店招牌,行色匆匆的路人,Mike只露了半张脸,带着笑意。翻了翻手机联系人,Mike点开了几个头像又关上,最终也没把这张自拍发给任何人,而是更新了状态,还不忘加上定位。



陈均平
新年难得的几天公休,陈均平没什么打算,只想宅在家里看看书补补觉,如果有局就出去聚一下。这一天他原本是打算睡到中午再起身的,但是精确的生物钟却让陈均平准时醒了过来,抓了抓头发翻了个身继续睡。又迷迷糊糊觉得想上厕所,不得不下了床。上完厕所,陈均平却还是念着要睡到中午的打算,返身又躺回了床上,软软和和的被子,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,觉得惬意。十分钟后,却还是这样躺着,陈均平有些恼,平日里上班稍微一迷糊就会起晚迟到,今日放假反倒睡不着。


陈均平从床头柜上取了眼镜戴上,又将枕头垫高,半倚着玩起了手机。不能如愿睡一个心满意足的懒觉,他还是有些生气的。微蹙的眉头,紧紧抿着的嘴巴,向下撇着的唇角,竟带了几分孩子气。也不知是像着了谁。清理了邮箱,回复了几条无关紧要的短信,浏览了新闻,看了几个搞怪视频,懊丧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。


随手刷一刷朋友动态,不期然一张自拍映入眼帘。不用看名字陈均平也知道这是谁,只是难得这人今天居然起得这样早,以前总要自己掀被子打屁股才肯起来的。陈均平嘴角抽动了一下,像是忆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一般,似笑非笑。几个念头转过,陈均平的目光却不曾停留半分,手指依然滑动着屏幕,将这张大大的自拍翻过页去。照片下面一行小字,昭示着发布的位置并不在香港。



Mike
Mike更新过状态就将手机又塞回口袋,拖着行李箱朝那个卖早餐的摊位走过去。小摊儿只摆了三、四张低矮的小桌子,Mike坐着腿还比桌子高出一截,不平整的桌面都起了泡,边边角角磨损得都能看见里面的木头,几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就围着这样一张小桌同食早餐。一碗小馄饨摆在Mike面前的桌上,Mike觉得这碗小馄饨长得可真好看,晶莹剔透的面皮包裹着肉馅,热气腾腾的骨汤上面飘着油花,馄饨上面还铺了满满一层料,紫菜、蛋皮丝、小虾米。Mike甚至有些不忍心吃了。


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一口咬下去,滚烫的汤汁和内馅带着鲜美醇香,在Mike口腔四溢。幸福到落泪。偷偷擦了擦眼角,怎么就真的哭了呢。吸了吸鼻子,呼哧呼哧吃完一碗馄饨。大概是被烫到了吧,Mike的眼角依旧红红的,鼻头也红红的。


拎着行李箱离开了小摊儿,Mike拦了辆出租车去旅馆。旅馆有些破,房间透着股阴冷,一块一块的墙皮返潮脱落,窗帘上还有几个烟头烧出来的洞,被褥也潮潮的。不过还算整洁,Mike也没那么挑剔。打开行李箱又穿上两件衣服,小城确实比香港要冷,随即Mike就又出了门,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思睡觉。


Mike向旅馆前台问了市中心的方向,就打算走着过去。一路很多白墙黑瓦的房子,高高的墙上嵌着窗棂。路上的人渐渐多了,渐渐热闹了,只是街道两旁的小店铺没有几家营业的,应该也都是放了假。有小孩子出门追着闹着打鞭炮的,Mike瞧着他们,也觉得心里高兴。小城的确是小城,走了半个钟不到就到了市中心,市中心也只有两座写字楼和一个不大的购物中心。两座写字楼紧挨着,矗立在人民路上。人民路,Mike将这三个字含在唇齿间嚼了一遍又一遍,是谁说的,内陆每座城都有一条路叫人民路。


Mike就在写字楼对面的公交站,倚着站牌有气无力旁若无人地站着,每一层楼,每一扇窗,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。从一楼看到最顶楼,又从最顶楼看到一楼,扫地的大爷都从面前经过了几遍,日头都快爬到头顶上了。Mike垂下头苦笑,揉了揉酸痛僵硬的脖子。从口袋拿出手机拍照,拍路牌,拍公交车,拍对面的写字楼。他又点开了联系人列表,看了看,再一次合上了。这次连状态都没发。


寻了间营业的杂货铺,Mike买了桶速食面,坐在写字楼昏暗的楼梯间吃得满头大汗。



陈均平
陈均平看着那一行小字发怔。他知道那是座大陆的江南小城,他知道小城很小,高楼大厦很少,多的是白墙黑瓦的老式建筑。陈均平点开了那张自拍,还将人脸放大了来看。毛线帽还是那一顶,当年第一次见他好像带的就是这一顶吧。外套也是熟悉的那件,忘了什么时候在商场一起挑的。里面的套头衫好像没见过,这种暗红色应该不是他自己选的吧。双眼皮还是那么好看,酒窝也一如既往的可爱,只是笑意盈盈的眼睛下面隐隐有青色,肯定又是为了省钱买了半夜的机票,赶了一晚上的路。


陈均平鬼使神差地伸手抚摸那隐隐的青色,智能手机却不给他这个面子,在指腹的触碰下,照片变回了原来的尺寸,陈均平又看到了那条动态。他这才看到,原来还是配了字的。“清早上火车站”。陈均平隐约想起来,以前为了哄人睡觉,是随口念过这首小诗的。当然只念了最有名的几句。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马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”。


陈均平扔了手机,起身去卫生间洗脸。扶着脸池,看着中间的那处漩涡,还有水滴顺着脸庞从下巴滴进池子里。


陈均平想起他刚毕业那会儿,阴差阳错被大陆一家很小很小的设计公司招走,去了一座终年泛着潮意的江南小城。那时候的小城只有一座写字楼,楼下就是公交站,总能听到公车报站的声音。有时候懒得吃饭或者没时间吃饭,就抱着一碗泡面坐在楼梯间吃完,自在得很。周末就在小城闲逛,城市不大,连自行车都不用骑,没过几个礼拜就把小城走了个遍。小城有很多小河,也自然有很多小桥。陈均平拍了很多小桥的照片,也画了很多小桥的速写。小城还有一座教堂,陈均平也会去坐坐。离写字楼不远有一个购物中心,里面有一家香港人开的茶餐厅,烧鹅饭很好味。不过陈均平最爱的是小城的小馄饨,就是街上小摊儿买的那种。加班的深夜,或者早起的清晨,是可以暖到心里的。



Mike
吃了面,Mike就去购物中心。那里有一个电影院,大中午冷冷清清的,连售票员都在打盹儿。影厅也小,只有四排座,Mike坐在最后一排正中面无表情地看了一场电影。出了电影院,他连电影演了什么都想不起来。Mike将购物中心转了个遍,还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国语夹杂着英文问了好几个人,才最终相信,这里没有什么香港人开的茶餐厅。也许曾经有过吧,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,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栋写字楼一样。


Mike又回到大街上,没有早晨那么冷了,他摘了帽子,漫无目的地走着。小城实在是有太多小河太多小桥了,Mike看来都一个样子没什么差别,他比对着手机里保存的几张照片,也不能分辨出哪一座是哪一座。倒是教堂挺显眼的,老远就瞧见了。有几位老太太坐在教堂门口长长的台阶上,晒着午后的太阳,或剥着豆子,或缠着毛线。Mike没有走进去,因为他是晚上回了旅馆翻看照片的时候才想起来,从前聊天的时候是提到过小城有座教堂的。


Mike又更新了状态,都是白日里拍的照片。收起手机,Mike躺在床上看天花板。四周都静悄悄的,有玻璃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传来。Mike有些怕,因为老人家说,这其实是眼珠子掉在地上的声音。


Mike想给陈均平打电话,他想听陈均平亲口安抚他:“安啦,只是建筑热胀冷缩的声音而已。”他想告诉陈均平,他一个人来到了这座小城。从前陈均平总会讲这座小城发生的故事,总会磨挲着嘴唇跟Mike说:“好想再吃一碗那里的小馄饨。”Mike也总是兴高采烈地回应:“那以后我们过去玩啊!我还没去过大陆,我想看看小城的白墙黑瓦!”他们都以为,他们还会有很长很长的以后。


陈均平看着Mike更新的照片,很想告诉Mike,两座写字楼都已经不是我工作的那幢了;这个影厅也是新建的,我没在小城看过电影;这条河污染好严重啊,那时候的水几清澈的;小城还有个包子铺蛮好吃的,我同你讲过,你怎么没去。陈均平已经离开小城很久了,陈均平已经认识Mike很久了,陈均平也已经和Mike分开很久了。


Mike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,虽然心事重重但毕竟奔波了一整天。


陈均平也没有失眠。


这不过是他们分手之后,很平凡的一天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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